1、成书经过等问题
《难经》不见于《汉书·艺文志》,最早见之于《隋书·经籍志》,但未署何人撰著,《旧唐书·经籍志》始题为秦越人所撰。按唐t杨玄操《黄帝八十一难经注》自序日:“黄帝八十一难者,斯乃勃海秦越人所作也。越人受桑君之秘术,遂洞明医道,至能彻视腑脏,刳肠剔心,以其与车辕日时扁鹊相类,乃号之为扁鹊。”所以一般认为《难经》为秦越人所撰的说法实始于唐·杨玄操,但在唐·王焘著《外台秘要方》中载有《删繁方》“六极论”引了二十四难文,并且称之为扁鹊日,文字虽稍有出人,但可以肯定是出于《难经》的。《删繁方》为谢士秦所撰,谢是隋前的人,可见南北朝时已有秦越人著的证据。日本人丹渡元胤《医籍考》说:“余尝观宋版《史记·扁鹊传》僧幻云附标所引《难经》,似是玄操原本,载其卷首名衔日,卢国秦越人撰,吴太医令吕广注,前歙州歙县尉杨玄操演,据此吕广注本似署越人名,然则士泰所称,殆循其旧者欤?”可见在唐以前就可能有秦越人所著之说。但是《难经》如出自扁鹊,那当然是先秦人的医学名著,为什么南北匕朝以后才著录?是刘歆、班固遗漏,还是出自其后?《难经》之名始见于仲景《伤寒杂病论》序,“撰用《素问》、《九卷》、《八十一难》……”《八十一难》当指此书。《难经》的注家最早的是三国时吴太医令吕广,西晋时王叔和撰《脉经》引用了《难经》中有关脉学的绝大部分资料。但值得注意的是,《脉经》引《难经》的各个部分没有提到引自《难经》。《脉经》中投有《难经》这个书名,而在《脉经》弓l扁鹊时则直书扁鹊,不名为出自《难经》,根据以上情况,仲景所说,王叔和所引就是此书,因为《脉经》引《内经》亦有时不提书名。
《内经》著成当在汉代,根据《难经》中有多处引用《内经》,并做进一步的分析解释等等情况来看,《难经》的著成当在东汉时期,不会再早,但亦不会再晚。至于出自秦越人扁鹊所著的问题是靠不住、亦是不太可能的。
《难经》的成书经过是有些曲折乃至于某些问题是较隐晦,甚至于是很不清楚的,但从它问世以后,在古籍中可以说是流传得最理想的。关于阙误、错简,乃至于真伪等问题,古人一般没有异议,只有宋周与权,著有《难经辨正释疑》、《扁鹊八十一难般辨正条例》、滑伯仁《难经本义》认为,周仲立、李子埜辈擅加笔削,今并不从。但滑氏的《难经本义》中亦有“阙误总类”一篇,指出经文的缺讹和错筒等问题。近人张山雷著《难经汇注笺正》一书,有“考异”一卷。少数人认为八十一难的次序已非原貌,如清代的丁锦著有《古本难经阐注》,日本人腾万卿著有《难经古义》等,但亦都是“想当然尔”的性质,并没有什么客观性质的证据。清末廖平以他“公羊家”的习惯和某些成见认为《难经》是伪撰的,不是古真本《难经》。他讹:“《难经》之伪,凡深于医者皆知之,后人犹强为辩护者,不过以《史记》张守节《正义》,引杨元操序以为秦越人耳。使其书早出,集解索引何不引据,今考《正义》引《素问》十一条,《素问》皆无其文,又引《素问》而无《灵枢》,是其于医学毫无研究可知。又《千金》、《外台》诊法,原书无一与《难经》同者,是《难经》与《脉诀》,世俗虽有流传,老医达人皆鄙不夷屑道《正义》因素不习医喜其简易,故摭拾以塞责。”廖氏主观意识很强,张守节不是医家,不能以他工作的不足来否定一部医经。他对《素问》的引证见不见于原书,引不引证《灵枢》,这与《难经》的真伪又有什么关系昵?廖氏这种论证方法明显是不合理的。另外《千金》、《外台》时早已是用独取寸口法了,怎么能说与《难经》截然不同呢?受廖氏影响,恽铁樵亦有类似的论调,他说:“中国古医书之荒谬者,无过于《难经》,《难经》号称秦越人著,而《汉书·艺文志》不见其目,《隋书·经籍志》亦无之(按《隋书-经籍志》已著景《难经》),《新唐书》始言之(按《旧廖书·经籍志》已著录且题秦越人撰),此必后出之书,当在东汉之后。夫躯体内景,决非肉眼可见者能于治疗有所补益,以致古书皆不可言而《难经》独言之。肝何故沉,肺何故浮,胃重几斤,肠长几丈,粗劣荒谬,至为可笑。且《难经》每一首问之下,必按一然宇,遍检经史诸子,无有类此文法者,是其不通医生拾汉人吐余,托名伪撰之书。”从著者的角度讲《难经》应当是伪书,清人姚际恒《古今伪书考》已明确指出。《难经》文字亦确实卑弱,但有关解剖内容,现传世《内经>亦有所载。非古书皆不言,廖氏本非医家,恽铁樵中年转而为医,其人其学似均高出医学流辈,但以言临床医疗实践,则未能或先。廖氏主观,挥氏于医籍寡学,且自以为身为学者,笔峰犀利,于医家者流颇为蔑视,对《难经》这样有用之书,一笔抹杀,这正是儒而医之弊,与古代许叔檄、朱丹溪、王宇泰等撰医相比,说是不算通医,亦不为过。
关于对《难经》的认识,以日本人丹渡元胤在他著的《医籍考》中的说法为较公允:“又按《八十一难经》,较之于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,其语气稍弱,似出东都以后之人,而其所记又有与当时之语相类者,若元气之称,始见于董仲舒《春秋繁廖》,杨雄《解嘲》,而至后汉,比比称之。男生于寅,女生于申,《说文》包字注、高诱《淮南子》注,《离骚》章句,俱载其说。术所以沉,金所以浮,出于《白虎通》。金生于巳,水生于申,泻南方火,补北方水之类,并是五行纬说家之言,而素灵中未有道及者,特见于此经。且此经诊脉之法,分为三部,其事约易明,自张仲景、王叔和辈执而用之,遒在医家实为不磨之钤式,然微之素灵业己不同,稽之仓公‘诊籍’复义不合,则恐其古法隐奥,以不遽易辨识,故至后汉或罕传其术者,于足时师据《素问》有二部九候之称,仿而演之,以作一家‘言者欤?其决非西京之文者,可以观矣。”当属承平之论。
2、书名文义问题
《难经》的难字,有两种解释,一是“问难”之难,读作去声,如《韩非子》有“说难”篇,东i朔有“答客难”、司马柑如有“难蜀父老”等。《难经》亦是设为诘责问难之形式,通过问答以阐述讲义,在古代一直是作为问难解的:如隋·肖占《五行大义》,唐·李善《文选七发》注,《太平御览》于此书作八十问,而不作八十一难。或作问,或作难,可见难字是作问难讲无疑的。宋,季驹说:“《黄帝八十一难经》,卢国秦越人所撰假设问答,以释疑难之义。”清·徐大椿《难经经释》序说:“以灵素之微言奥旨,引端未发者,设为问答之语,俾畅厥义也。”都以“难”字为问答、诘问之义。此外,杨立操在《集往难经》序中说:“按黄帝有《内经》二帙、帙各九卷,而其义幽赜,殆难穷览,越人乃采撷英华,抄撮精要,二部经内,凡八十一章,勒成卷轴,伸演其旨,探微索隐,传世后昆,名为八十一难,以其理趣深远,非卒易了故也。”这样就是难易的难二应当读阳平声了。如果从全书的体例性质和传统的说法看,还是前一种问难之难的读法与解释为正确。
另外,《难经》文气确实有卑弱猥琐的问题,说是周秦西汉固然不类,就是东汉,亦非学人之笔,说是出于医家学者,流殆为近之。文中且有“以辞害意”之处,如焦“有名无形”一句话,引起后人很大的纷争,实际是文章语病,即此可她一斑。
3、《难经》与《内经》的关系
《难经》虽然亦称为“经”,但从内容形式上来看,它是“经解”,“依经作论”的性质,历代传奉注本多冠以“黄帝”,杨玄操序说:“以灵素之微言奥旨,引端未发者,、设为问答之语,俾畅厥义也。”所以一般都认为《难经》是解释《内经》的,羽翼《内经》的所以亦冠以黄帝云云。至清代徐大椿著《难经经释》,根据以上的观点,对《难经》与《内经》进行对比分析、注释和批判。凡例说:“是书总以经文为证,故不旁引他书。如经文无可证,则间引忡景《伤寒》,乃《金匮要略》两书,此犹汉人遗法,去古未远。若《甲乙经》、《脉经》,则偶一及之,然亦不过互相参考,并不据此以为驳辨,盖后人之书,不可反以证前人也。《难经》注释其著者,不下余家,今散亡已多,所见仅四五种,语多支离浅晦,惟滑氏《本义》,最有条理,然余亦不敢袭一语。盖《难经》本文理解已极明晓,其深文奥义,则俱本《内经》,令既以《内经》为诠释,则诸家臆说,总属可去,故训i估诠释,则依本文,辨论考证,则本《内经》,其间有章节句语错误处,前人已是正者,则亦证明某人之说,余则无前人一字,即有偶合,非故袭也。辨驳处,固以崇信《内经》违众独异,皆前人之所未及,即本文下诠解处,不可与前人台者,然此原属文理一定,i可异同,并非剿随,要亦必深思体认,通贯全经,而后出之,此处颇多苦心,故条理比前人稍密,则同中仍不无小异也:”徐氏《经释》问世虽晚,但确为此书佳注,但一定以现传世之《素问》《灵枢》论辨考证,则未尽切合实际,所以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.》说:“是书以秦越人《八十一难经》有不合《内经》之旨者,援引经文以驳正之考《难经》汉《艺文志》不载,《隋志》始著于录,虽未必越人之书,然三国已有吕博望注本,而张机《伤寒论·平脉篇》中所称经说,今在第丘难中,则亦后汉良医之所为,历代以来与《灵枢》、《素问》并尊,绝无异论。大椿虽研究《内经》,未必学出古人上,遽相排斥,未见其然况椿所据者《内经》,而《素问》全元起本已佚其第七篇,唐十冰始得旧本补之,宋·林亿等校正,已称其天元纪大论以下,与《索问》余篇绝不相通,疑冰取《阴阳大埝》以补所亡,至‘刺法’、‘本病’二论,则冰本亦阙,其间字句异同,亿等又复有校改,注中题曰‘新校正’皆是,则《素问u》已为后人所乱,而《难经》反为古本。又滑寿《难经本义》列是书所引《内经》,而今本无之者,不止一条,则当时所见之本,与今亦不甚同,即有舛互,亦宜州存。遽执以驳《难经》之误,是何异谈六经者,执开元改隶之本,以驳汉博十耶?”清江《郑堂读书记》亦说:“澜溪谓《难经》非经,以灵素之微言奥旨,引端末发者,设为问答之语,俾畅厥义。因疑其说,有即以经文为释者,为悖经文而为释者,有颠倒经文以为释者。于是本其发难之情,先为申述《内经》本意,索其条理,随文诠释,既乃剔其异同,辨其是否,一遵《内经》之训,而证四之,故日《经释》。盖洄溪不知《难经》为古本,而反以王冰所著之《内经》为占本,宜其以《难经》为多所疵矣,然能逐难发挥,考证详明,亦可备读《难经》之一种云。”可见徐氏此著在方法上存在的问题是与认识有关的,其问题在过分遵信今本《内经》,并不理解《难经》自有其独立意义,由于没有考虑到今本《内经》是不全的,王冰本《素问》今本朱熹不分,有不少壬冰羼进去的东西;《内经》本身就有不同的见解说法等。不但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有不同,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本身亦可以有不同,即在一篇之中,亦可以说法迥异,这在古书是常见的现象,不足为怪。今本《内经》以外,古之医经,号称《内经》的叉不止一家(见救志),甚至于《素问》和《灵枢》是不是《黄帝内经》,亦还是个问题。因为《汉志》只说是黄帝内经十八卷,外经十八卷,没有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之名,张仲景只提《素问》、《九卷》,没有说它们就是《黄帝内经》,后朱皇甫谧著《甲乙经》,在序里说:“接《七略·艺文志》黄帝内径十八卷,今有《针经》九卷,《素问》九卷,二九十八卷即《内经》也”这只是他认为如此而已。后王冰叉以《素问》与《灵枢》为《内经》,《灵柩》是《针经》的别本,这亦是根据皇甫谧的意见加以变通,以后就成定案了。所以清·姚际恒《古今伪书考》认为证据不足,根本不承认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就是《黄帝内经》,持这种看法的亦不止姚氏一人。可是无论如何《索问》、《灵枢》亦是古医经,是医经家的著作,但若说东汉人见到的《内经》就是今本的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是“毋乃失考”的。《难经》异于《内经》之处亦必有之,这些有很多是莫可f稽考的事,一定要以今本《内经》作为尺子,确为“削足适履”之诮了。另外,《难经》虽有很多地方解释或论辩古医经的内容,但它亦有自己在学术上的独立性和方法上的创新等,最突出的如独取寸口法就是《内经》所没有的。《难经》不是百分之百的经解。
总之,《难经》有明显的“经解”,“依经作论”的性质,但不能胶执地以今本《内经》做绝对的对照、对号,同时《难经》亦有它自己的学术观点和特点,不能忽视,亦不能抹杀。